查看原文
其他

一场嫁给萤火虫的深圳婚礼

圳长 深圳客 2021-12-02


编者按:近日,《深圳市城市照明专项规划(2021—2035)》正式发布实施,其中提出将建设大鹏星空公园,打造深圳市暗夜保护示范区。项目的初衷来自于“不打扰候鸟”这是件看似简单但实施起来异常复杂的事情。而同样作为生态环境晴雨表的萤火虫,它们在深圳的栖息现状,同样备受关注,并有一群人为此做着毫不寻常的实践。



作者
东启:艺术家、写作者。



11月20日夜晚,在深圳大沙河空旷的草地上,有九位新娘和萤火虫举办了一场集体婚礼。


没错,新郎是萤火虫,一个与当代都市记忆相去甚远的浪漫昆虫。在九位新娘中不仅有女性,还有男性、跨性别者。这次婚礼和大部分通常意义上的婚礼一样,新娘穿着婚纱、有司仪、有新娘的感言、有参与者的祝词、有欢呼和鲜花、有新人们的结婚证、有特殊方式向伴侣传递爱意的密语。


现场的种种细节都在印证,这是一场真实的婚礼。






01

深圳萤火虫新郎



在介绍他们的爱情故事之前,先聊聊这次的新郎萤火虫:全世界有超过2000 种萤火虫——每一种都使用不同的光代码来传达私密信息。雄虫会飞,会到处给雌虫们发射爱的讯号。而有的雌虫是不会飞或飞行笨拙,它们会安静地挑选自己中意的雄虫,如果有喜欢的就会发出一次强光给予回应。当然,大多数萤火虫不会整晚发亮,因为太耗能了。


而在2020年,来自世界各地的49位萤火虫专家在美国《生物科学》月刊上发表了一项研究:全球已知的2000多种萤火虫中,许多种类正面临灭绝。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的研究人员已经确定了萤火虫面临的三大威胁:栖息地丧失、杀虫剂的广泛使用和光污染。



新郎们的悲惨命运,似乎暗示着这是一场向死而生的婚礼。在深圳大沙河公园熄灯后暗夜里,在暂时失去城市公园功能的情况下,这里偶尔会遇到或飞舞在空中、或栖息在草叶、或趴停于地面的萤火虫。其幽闭和闪躲让大部分深圳人都无缘和ta见面。在人工痕迹明显的城市公园,还时刻需要担心为景观植物供给的杀虫剂,以及对萤火虫并不友好的灯光。


研究表明,雌性萤火虫会受到雄性萤火虫闪光的亮度和持续时间的影响。更强壮的雄性萤火虫可以发出更明亮的闪光并提供更大的“结婚礼物”(一份富含蛋白质,这是雌萤火虫产卵必须的营养),从而使他成为首选。多数萤火虫的灯是一闪一闪的,闪动速度与人类心跳速度类似,1分钟60下到80下之间。当数万只萤火虫群聚,感觉就像整片土地随着心跳一起一伏,并依种类不同而发出淡淡的绿、黄、橘光。



婚姻意味着组建家庭,和萤火虫结婚也意味着复育萤火虫在深圳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对于深圳这座城市来说,自上世纪70年代末以后,深圳在不断发展、扩张的同时,河流淤塞污染,水质江河日下。4年前的统计数据显示,全市310条河流中有159个黑臭水体,在全国36个重点城市中数量最多;茅洲河、深圳河、大沙河等五大河流水质均为劣Ⅴ类;河、湖、涵、沟、渠、塘等小微黑臭水体多达1467个。


自2016年来,深圳全市累计投入1200亿元,统筹推进茅洲河、深圳河、大沙河等为代表的重污染河流治理,并以此为牵引带动周边环境整体提升。2019年10月底以来,深圳159个黑臭水体已连续实现不黑不臭,其中101个达到国家地表水Ⅴ类。截至2019年底,全市1467个小微黑臭水体全部完成整治,水环境质量实现根本性改善。



目前,深圳已在全国率先实现全市域消除黑臭水体,为全国重点流域水环境质量改善明显的5个城市之一。据志愿者回忆在夜深人静时走访大沙河生态长廊,几乎听不到蛐蛐或其他昆虫的声音的声音,寂静的大沙河生态走廊是残忍的,取生态系统中的草坪、树木、花朵这些可以作为景观的部分,但是其他的昆虫植物却完全被排斥在这个伪生态系统外。





02

从复育行动到社区营造 



萤火虫栖息作为生态指标,复育萤火虫公园也意味着对整体的环境进行进一步的改善。


在复育的过程中基础调研、改善栖地环境,到人工养殖、野放,每一个环节都必不可少,而让萤火虫重回深圳河流,还需要重新改善沿途的“光害”,萤火虫是靠闪光沟通,普通灯光会造成萤火虫看不到彼此,影响交配。因此,为打造适合萤火虫的环境,需要在周边密集种树,遮蔽光害,并开发出590纳米的红黄光路灯,给萤火虫专用,并发起萤火虫关灯节。



在萤火虫婚礼的前期,婚礼的发起者们在深圳做了一个假的萤火虫公园,并开通了相关的微博、豆瓣账户,在不同的地方张贴假萤火虫公园的海报,并邀请人们来假萤火虫观光,联合发起人也是新娘之一的萍曦在带领大家观光假萤火虫公园的时候,拿着老式手电筒,带着大家去认识沿途的植物,假萤火虫公园在萍曦看来就像是皇帝的新衣,让大家看到萤火虫在都市公园中脆弱的生存状态,并通过假公园的行动吸引不同的人参与进来,一起讨论和行动,推动一个真的萤火虫公园的诞生。


假萤火虫公园


萤火虫公园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摘星萤火虫栖息公园,而此次萤火虫的项目也是由建筑师段鹏的“摘星学坊”联合发起。作为建筑师,段鹏对城市的空间政治尤为敏感,并长期为深圳的弱势居住者,特别是城中村的租户奔走,在他看来人的价值和权利始终要在那些钢筋水泥之前考虑,在多年关注城中村的经验下,他创办了摘星学坊,为因为学位问题或适应不了主流教育机制,而上不了高中的深圳孩子,提供教育的机会。


摘星学坊的教育机制除了建筑、设计及通识的课程外,还会定向邀请一些艺术家、学者、建筑师以项目的方式来带领学生上课,而这次邀请的艺术家长期致力于环保议题,并且与致力于萤火虫“栖息地复育+保护+赏萤+科普”的萍曦有过合作,便这样一起策划了萤火虫公园及婚礼的项目。在萤火虫复育工作之前,萍曦一直致力于生态保护相关的事情和行动。



而和萤火虫的第一次结缘是在萍曦儿时,自己和爷爷奶奶住在老家,父母在外地工作,在家附近的地上萍曦第一次看见了萤火虫,萍曦跑去问爷爷那是什么,爷爷说那是地上的星星。


摘星学坊的学生有些和萍曦一样都有过留守儿童的经历,大部分时候他们和深圳的萤火虫一样是不被看见的,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入标准化的教育系统,被过早贴上了不成功的标签,似乎在逐渐滑动为主流社会之外的边缘人,而在“摘星萤火虫栖息公园”以及“萤火虫婚礼”中,摘星学坊的同学也从原本的被动接受者,变成主动的策划和执行,婚礼现场新娘所领的结婚证就是摘星学坊的学生用PS制作而成。



在婚礼现场的发言环节,一位摘星学坊的男生发表给其中一位跨性别新娘做结婚证的感受,这位跨性别新娘在结婚证上的性别一栏用火星文来表示自己的性别。摘星学坊的男生说:“……这个文字和杀马特的文字很像,认为这是制造出了一个性别,看到这个性别就想到火星文……”男生在发言的时候,有时会突然暂停,前言不搭后语,大喘气,似乎他在掩饰他的紧张,以及某种莫名其妙的兴奋,这里不想指涉过多关于性别的观点,而是感受到当一件事在形式上做到开源或者说充足的参与感时,会伴生出诸多含糊、无意义、以及没有观点的观看、不立判断的话语。这些原本在表述严肃社会议题外的话语方式,在这个乍一看摸不到头脑的实践中,反而变成了某种话语空间溢出的通道。


给新人发结婚证





03

和萤火虫结婚的“人”



在婚礼的现场每位新娘都讲诉了自己的感受,关于萤火虫,也关于在遇到意外光芒的“意外话语”。


首先上场的是一位男生新娘,他说:“穿上婚纱有种仪式感,但感到恐慌、羞涩,不敢看自己,但觉得自己和萤火虫有一个美妙的夜晚是值得的,另外在艺术行业的他体验了在艺术行业外另外一个现场,最后就是婚纱太紧了。”



也有新娘讲述自己是第一次穿婚纱,第一次以新娘的身份参加婚礼,第一次在深圳遇见萤火虫,认为过度的开放导致萤火虫的远离,希望这件事是一个态度。更有人在知道消息后义无反顾的来参加婚礼,萤火虫是她童年的幻梦,儿时觉得周围的环境非常好,而这次活动也像是一个因萤火虫组成的陌生人派对。发起人之一的萍曦,也是一位新娘,她念了一首写给萤火虫新郎的诗歌:


流萤,我的新郎

终于要嫁给你

心中的希望

有生之年

能看到你温暖的光芒


虽然离你忽远忽近

虽然你时有时无


但我依然想靠近你

守护你

不让这光芒

在世间熄灭


——萍曦


新人萍曦发言


其中有一位新娘在开头即非常郑重地说:“谢谢各位参加我的婚礼,之前穿过伴娘服,今天第一次穿新娘服……”婚礼开头时,笔者还认为这只是一次表演,但是新娘们一句句郑重其事的话,似乎看到了某种非常真实的感情,某种依托在婚礼这个形式,但却是更开放更深入的连接方式。


这种连接方式在婚礼现场也直接回到了对婚姻的讨论上,一位新娘说:“没有想到自己会穿上婚纱的一天,世俗的婚姻太有限了,它只适合少数人,和少数关系,萤火虫计划太浪漫了,我们可以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婚姻,我和萤火虫的爱情,理所当时,毕竟我们认识好多年,我们见面越来越少,渐行渐远的恋人,幻梦的消逝,现在幻梦回来。”


新人更杳“读诗”


还有新娘更加直言不讳:“参加婚礼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因为妈妈经常催婚,是来这里的原因,与其嫁给男人不如嫁给萤火虫。”同时也对活动的意义提出一系列戏谑的质疑:“人类权利都没有得到彻底保护,为什么要保护虫子呢?人类真的比萤火虫高尚吗?萤火虫种群间会有战争吗?城市的萤火虫会比农村的萤火虫更加优越吗?人类的贡献比不上萤火虫,所以想和萤火虫结婚,愿意爱他一生一世。”


参加婚礼的新娘有在深圳工作的外地人,也有从小就在深圳生活的新娘,ta回忆到:“从小生活在深圳,90年代在城市是见过萤火虫的,不是城郊而是城市的公园,后来发现在市区看到萤火虫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忘记了深圳市有萤火虫的,希望小时候看到的场景可以在后来的生活中复现,并陪伴着我们陪伴着大家。”ta也讲述了自己为什么会参加婚礼的原因:“穿着白色的婚纱去嫁给萤火虫是一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起码告诉我,其实出嫁应该是更多人可以被享有的权利。我愿意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去和萤火虫做一个婚礼。



每一位新娘头戴花冠、手捧花束,似乎在等待萤火虫新郎的栖息。而这些花冠花束的制作者却更早找到了他们的栖息之地……这些花冠花束的制作者来自一些因抑郁症或其他情况休学的青少年,而他们的栖息之地是一个叫“青柠”的艺术治愈项目和花园空间。发起人王丰,试图通过综合艺术治愈的方式去帮助这些年轻人。


王丰的园子坐落在一个花卉园区,王丰会去捡一些园区内被淘汰的植物,带回“青柠”重新养育,她希望带给那些被体制教育淘汰或暂时不融于社会的年轻人,一个充分理解自我并利用艺术去疗愈的中途岛,并争取一些资金来保证这些孩子的临时阶段。在萤火虫婚礼的活动中,一些状态不错的青柠孩子热心参与其中。在萤火虫公园的活动中,有一个来参与活动的孩子一直跟着萤火虫的光,很微弱的光。对她来说,那一刻的意义,是难言的。


这种难言的东西,可能要经历很久,才能具体讲出。其中有一位新娘在婚礼后讲诉到:在搞钱之都深圳,自己并没有身为深圳人的参与感,但是觉得因为自己贡献过力量而出现一个萤火虫公园,会让自己对这座城市更有归属感。这位新娘在小的时候会拿着手电筒照向天空,但是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光的尽头在哪?会不会上升到一个高度,会不会被地球以外的眼睛看到。



来深圳之前,她在上海体验过凌晨的社区生鲜店,飞速的三轮货车,屠夫手起刀落的切肉,每一个人,里面的外面的,节奏都异常的快速。在那段日子里,她经历了自己价值观的崩塌与重建,她发现人与人之间是有结界的,彼此相逢却不相识,走在街上人们都是行色匆匆,面无表情。伴随她而来的是难以逃脱社恐,总是担心自己被另外看待,这要追溯到她上学时,曾经受过校园暴力,被攻击自己的长相,她非常难过且在意,便不愿意去上学,在家里对着镜子讲话,把镜子里的自己当成攻击自己的人,并用强硬的态度去和镜子里的人对话,奶奶是基督徒,对她说:别人打左脸你要把右脸伸过去。


那是她11岁的青春期,没有朋友,非常孤独,没有人和她对话,没有找到给自己一束光的人。她说现在自己要嫁给萤火虫,是因为她找到了那束光,那束光是自己的化妆老师,老师说她非常漂亮,并鼓励她学习音乐拍照。寻找的过程,她用了十年。


用摩斯密码与萤火虫求爱


深圳大沙河经过四年多治理后初步复活,而在“摘星萤火虫栖息公园”的项目中,其他包含萤火虫在内的生命体被重新看见、讨论、直至复育,才是算构筑了一个完整的生态。接纳贫困学子的摘星学坊、陪伴抑郁孩子及其家庭的青柠计划,他们在项目的发起和讨论中,也将自然生态的复育与社会生态的复育连接在了一起。


此前没有想过一场关于生态的实践,可以迁出这么多关于“人”的讲述,真正连接生态环境复育的是社区的再造,都市自然的生态化,背后是人和人如何能够更自然地相处。



尊重无意义、尊重对多元意义的创造、尊重对追求意义的勇气。当然也要尊重开源和意外,就像这次萤火虫婚礼,原本是一位建筑师大叔和一位勇敢的艺术家想为复育萤火虫公园线下筹款,想出办婚礼可以收份子钱。钱,没有收到。但是,(已经说了很多了),这个项目还在持续地开源发酵。


最后,为在搞钱之都的一次失败搞钱,而庆祝。


祝天下萤火虫终成眷侣,深圳萤火虫早日成家。




特别鸣谢:摘星学坊、流萤千千、青柠艺术治愈计划

摄影:嘉凤凤、老夜、a鬼、焦世豪


今日话题


你怎么看这场“萤火虫婚礼”?


留言区聊聊~




❤请点“赞”“在看”支持深圳客原创↓↓↓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